被譽為“中國航天之父”“中國導彈之父”“中國火箭之父”“導彈之王”、中國“兩彈一星”奠基人的錢學森,2009年10月31日上午8時6分在北京去世,享年98歲。巨星雖已隕落,但他的光芒卻長留天地之間。這位偉大科學家歷經劫波回歸祖國的人生傳奇,以及他傾其所學參與“兩彈一星”研制的豐功偉績,都成為人們緬懷和追憶的熱門話題。而錢學森與夫人蔣英鮮為人知的愛情故事,也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1991年10月16日,國務院、中央軍委在人民大會堂召開授予錢學森“國家杰出貢獻科學家”榮譽稱號和“一級英雄模范獎章”大會,頒獎儀式接近尾聲時,錢老忽然話題一轉,談到了他的夫人蔣英:“我們結婚44年的生活是很幸福的。在1950年到1955年美國政府對我迫害期間,她管家,為此付出了巨大犧牲;蔣英是女高音歌唱家,她與我的專業相差很遠,但,正是由于她為我介紹了音樂藝術,使我豐富了對世界的深刻認識,學會了廣闊的思維方法......”錢老對夫人一往情深的這一番話,得到在場人的熱烈掌聲。
1947年錢學森和蔣英在上海的結婚照
“中國導彈之父”錢學森和中國“歐洲古典藝術歌曲權威”蔣英的結合,堪稱科學和藝術完美聯姻,自然也是足以流芳后世的學界佳話。
兩人都擁有顯赫的家世
錢學森是浙江杭州人,1934年畢業于交通大學機械工程系,赴美研究航空工程和空氣動力學,1938年獲加利福尼亞理工學院博士學位,后留在美國任教授以及超音速實驗室主任和古根罕噴氣推進研究中心主任,并因對空氣動力學的研究作出重大貢獻位列美國陸軍航空兵上校。1950年開始爭取回歸祖國,當時美國海軍次長金布爾說:“錢學森無論走到哪里,都抵得上5個師的兵力,我寧可把他擊斃在美國也不能讓他離開。”因此錢學森受到美國政府迫害,失去自由,歷經5年于1955年才回到祖國,曾任中國科學院力學研究所所長,第七機械工業部副部長,國防科工委副主任等職,為中國的科學事業、國防事業作出了杰出貢獻,得到了國人的廣泛尊重。
錢學森的父親是錢均夫。錢學森的爺爺是杭州絲綢商,錢均夫是其第二子,幼年就得到了家庭良好的教育,早年就讀于當時維新的杭州求是書院(浙江大學前身),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1902年留學日本,在東京弘文學院學習。1904年考入日本東京高等師范學校,學習教育學、地理學和歷史,以施展其“興教救國”的抱負,1908年畢業。后來,他在日本接受了孫中山的民主革命思想,認識到不進行民主革命就不可能挽救中國。
1910年,錢均夫回國,在上海創辦了“勸學堂”,并于1911年、1913年兩次出任浙江省立第一中學(現杭州第四中學)校長。后赴北京教育部任職多年。后又任浙江省教育廳廳長。1956年被中央人民政府國務院任命為中央文史館員,著有《邏輯學》、《地學通論》、《外國地志》、《西洋歷史》等。
博學多才的錢均夫,營造了家庭寧靜的文化氛圍與求實精神,這對幼年錢學森的成長至關重要。錢學森后來常說:“我的第一位老師是我父親。”
錢學森的母親章蘭娟,是杭州富商的女兒,因其父很欣賞錢均夫的才華,便把她許配給錢均夫。章蘭娟心地善良,聰穎過人。她的計算能力和記憶能力極強,具有數學天賦。她心靈手巧,富有想象力,尤善針帶刺繡。她隨手繡出的金絲珍珠鞋,可稱之為巧奪天工的工藝品。錢學森在回憶他的母親時說:“我的母親是個感情豐富、純樸而善良的女性,而且是個通過自己的模范行為引導孩子行善事的母親。母親每逢帶我走在北京大街上,總是向著乞討的行人解囊相助,對家中的仆人也總是仁厚相傳。”“母親的慈愛之心給了我深遠的和連綿不斷的影響”。
錢學森的夫人蔣英,浙江海寧人,是近代兵學泰斗、著名軍事學家蔣百里的三女兒,且是武俠小說大師金庸表姐、著名詩人徐志摩的表妹。蔣英是中國最杰出的女聲樂教育家和享譽世界的女高音歌唱家,有“歐洲古典藝術歌曲權威”之美譽。她于1941年畢業于德國柏林音樂大學,1943年瑞士“魯辰”萬國音樂年會上,蔣英參加匈牙利高音名師依隆娜·德瑞高所主辦的各國女高音比賽,名列第一,為東亞獲此獎之第一人。其后兩年,蔣英均被邀請參加演唱,甚獲歐洲名家之贊賞。1944年,她又畢業于瑞士路山音樂學院。回國后一直任教于中央音樂學院,歷任聲樂系教研室主任、歌劇系副主任、教授。著有《西歐聲樂藝術發展史》,合譯有《肖邦傳》,《舒曼傳》等。
蔣英的曾祖父蔣光煦(號沐公)是著名的藏書家、刻書家,建有“別下齋”藏書樓一座,貯書10萬冊,刻印《別下齋叢書》、《涉聞梓舊》等多種書籍流傳于世。
蔣英的祖父蔣學烺(號壺隱)學醫出身,懸壺濟世,娶浙江海鹽秀才、名醫楊笛舟的獨生女楊鎮和為妻。
蔣英的父親蔣百里1901年留學日本,4年后畢業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步兵科,名列全校之冠。翌年回國,即投身軍界,一生以建立現代國防為志趣。1906年赴德國研習軍事。1903年在東京主編《浙江潮》。1912年任保定軍官學校校長。1938年5月起任陸軍大學代理校長。他是民國時期著名軍事理論家,國民黨高級軍事顧問、陸軍上將。蔣百里是把近代西方先進軍事理論系統地介紹到中國來的第一人。其代表作《國防論》凝聚著他一生軍事著作的精華。蔣百里學貫中西,為現代著名軍事學家,于文學、史學、書法也都有很高的造詣。
蔣英曾是錢家的干女兒
蔣英的父親蔣百里與錢學森之父錢均夫,早年都就讀于浙江杭州求是書院(現浙江大學前身),18歲那年,兩人又以文字互契而結為好友,分別于1901年和1902年留學日本數年,一個學軍事,一個學教育,回國后均居北京。因此,蔣、錢兩家關系甚密,幾乎無話不談。
只有一個獨生子的錢均夫提出要蔣家三女兒、5歲的蔣英到錢家做閨女,蔣家慷慨地答應了。蔣英從蔣家過繼到錢家是非常正式的,蔣錢兩家宴請了親朋好友,蔣英的名字也改為錢學英。辦了幾桌酒席,然后蔣英便和從小帶她的奶媽一起住到了錢家。在蔣錢兩家的一次聚會中,錢學森和蔣英當著他們的父母,唱起了《燕雙飛》,唱得那樣自然、和諧,四位大人都高興地笑了。
上天眷顧有情人。兒時的錢學森和蔣英一點兒也沒想到,當時的一曲《燕雙飛》,竟然成為他們日后結為伉儷、比翼雙飛的預言。
但不久,蔣英父母舍不得,又要了回去,錢家提“條件”———“現在是我干女兒,將來得給我當兒媳婦。”晚年的蔣英回憶起那段經歷時說:“過了一段時間,我爸爸媽媽醒悟過來了,更加舍不得我,跟錢家說想把老三要回來。再說,我自己在他們家也覺得悶,我們家多熱鬧哇!錢學森媽媽答應放我回去,但得做個交易:你們這個老三,長大了,是我干女兒,將來得給我當兒媳婦。后來我管錢學森父母叫干爹干媽,管錢學森叫干哥。我讀中學時,他來看我,跟同學介紹,是我干哥,我還覺得挺別扭。那時我已是大姑娘了,記得給他彈過琴。后來他去美國,我去德國,來往就斷了。”
蔣英頗有音樂天賦,1935年隨父到歐洲考察,1937年考進柏林音樂大學聲樂系。錢學森1935年赴美留學,和導師馮·卡門共同開創了舉世矚目的“卡門———錢學森公式”,從此錢學森的名字傳遍世界。
留學期間,錢學森曾說過這樣最富個性色彩的話:“我中國跟你美國不能比,但是我錢學森這個中國人論單個、人比人,就要跟你們比賽。”“單比”的結果是他的導師、世界聞名的工程力學和航空技術的權威馮·卡門“服了”,他曾對行將回國的錢先生說:“你現在在學術上已經超過了我。”直到今天加州理工學院的中國留學生,還把錢學森先生的這句擲地有聲的“名言”奉為經典。
兩顆心終于共振了
天各一方的錢學森和蔣英,一個在美國苦攻航空機械理論,一個在歐洲暢游于聲樂藝術的海洋之中,10多個年頭里,彼此幾乎沒有任何來往。
然而,當蔣百里赴美國考察把蔣英在歐洲的留影拿給錢學森看時,照片上那動人的微笑和兒時就依稀可見的美麗,在錢學森的心里掀起了微瀾。
1947年,錢學森和蔣英不約而同回到祖國。這年的舊歷七月初七,是錢學森刻意選擇的良辰吉日。錢學森終于下定決心,向蔣英求婚。
錢學森來到蔣家,走到蔣英面前懇切地說:“英妹,12年了,我們天各一方,只身在異國他鄉,嘗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我們多么需要在一起,互相提攜,互相安慰!天上的牛郎織女每年還要相逢,我們卻一別12年,太殘酷了。這次我回來,就是想帶你一塊兒到美國去,你答應嗎?”
長久的分離,并沒有疏遠了兩顆相愛的心靈,相反,更加重了他們之間的思念。他們都在無言地等待著對方。
1947年夏天,錢學森與蔣英在上海喜結良緣。當年9月26日,錢學森與蔣英赴美國波士頓。
蔣英來到美國的頭幾年,錢學森去美國各地講學或參觀的機會比較多,每次外出他總忘不了買一些妻子喜歡的禮品,特別是各種新的音樂唱片。在他們家中,各種豪華版經典的鋼琴獨奏曲、協奏曲,應有盡有。多年之后,當蔣英憶及往事,依然回味無窮地說:“那個時候,我們都喜歡哲理性強的音樂作品。學森還喜歡美術,水彩畫也畫得相當出色。因此,我們常常一起去聽音樂,看美展。我們的業余生活始終充滿著藝術氣息……”
由于蔣英長期在德國學音樂,來到美國后,一時英語還不能過關。錢學森就抽空教她學英語,還不時用英語說一些俏皮話,逗得蔣英咯咯地笑。蔣英為了盡快地掌握英語,把幾首德語歌曲翻譯成英語,經常哼唱。因此,從這座小樓里時常傳出笑語歌聲,其樂融融,令人羨慕。
錢學森的恩師馮·卡門教授談到錢學森的婚姻時,也顯得異常興奮:“錢現在變了一個人,英真是個可愛的姑娘,錢完全被她迷住了。”
對于錢學森和蔣英的幸福婚姻,美國專欄作家密爾頓·維奧斯特也曾在《錢博士的苦茶》一文中提及:“錢和蔣英是愉快的一對兒。作為父親,錢參加家長、教員聯合會的會議,為托兒所修理破玩具,他很樂于盡這些責任。錢的一家在他們的大房子里過得非常有樂趣。錢的許多老同事對于那些夜晚都有親切的回憶。錢興致勃勃地做了一桌中國菜,而蔣英雖也忙了一天來準備這些飯菜,卻毫不居功地坐在他的旁邊。”
相濡以沫,共度艱難時光
1950年8月23日,錢學森和蔣英買好了回國的機票,準備回國為祖國效力。但就在這時,美國當局突然通知錢學森不得離開美國,理由是說他的行李中攜有同美國國防有關的“絕密”文件。半個月后幾名警務人員突然闖進了錢學森的家,非法逮捕了他。錢學森被送往特米那島,關押在這個島的一個拘留所里。9月22日,美國當局命錢學森交出1.5萬美元后,才讓他保釋出獄。但他仍要聽候傳訊,不能離開洛杉磯。
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特務時不時闖入家門搜查、威脅、恫嚇,他們的信件受到嚴密的檢查,連電話也受到了竊聽。經過半個月的折磨,錢學森的身心受到嚴重傷害,體重整整減少了30磅。這時,蔣英像一名忠誠的衛士護衛著錢學森,給了他很大的寬慰。
疾風知勁草,烈火見真金。整整五年的軟禁生活,并沒有減損錢學森和蔣英夫婦回國的決心。在這段陰暗的日子里,錢學森常常吹一支竹笛,蔣英則彈一把吉他,共同演奏17世紀的古典室內音樂,以排解寂寞與煩悶。雖說竹笛和吉他所產生的音響并不和諧,但這是錢學森夫婦情感的共鳴。為了能隨時回國,當然也為躲避美國特務的監視與搗亂,他們租住的房子都只簽一年合同,五年之中竟搬了五次家。蔣英回憶那段生活時說:“為了不使錢學森和孩子們發生意外,也不敢雇用保姆。一切家庭事務,包括照料孩子、買菜燒飯,都由我自己動手。那時候,完全沒有條件考慮自己在音樂方面的鉆研了,只是為了不致荒廢所學,仍然在家里堅持聲樂方面的鍛煉而已。”
夜晚,當孩子們入睡以后,有時他們也要悄悄地欣賞貝多芬、海頓、莫扎特的交響曲,感受那與命運頑強抗爭呼喚,樂觀地面對人生,這也許就是貝多芬所要證明的:“音樂是比一切智慧和哲學更高的啟示”。
蔣英的生死相依,使錢學森倍感溫暖。逆境中的錢學森很快用堅強的意志戰勝了自己,他安下心來,開始埋頭著述,寫出了《工程控制論》和《物理力學講義》……
回歸祖國效力,一起走過風雨
在周恩來總理親自過問下,1955年10月8日,錢學森和蔣英帶著他們六歲的兒子永剛、五歲的女兒永真,回到了日夜思念的祖國。回國后,蔣英的藝術才華又煥發出來了,她最初在中央實驗歌劇院擔任藝術指導和獨唱演員,后來到中央音樂學院任歌劇系主任、教授。
蔣英非常熱愛自己的事業,非常熱心音樂教育工作。20世紀50年代初磁帶式錄音機還未問世,蔣英和錢學森從美國帶回來的惟一的奢侈品就是一臺鋼絲錄音機。蔣英便把它拿去用于教學工作,讓它發揮更大的作用。
從20世紀50年代中期到整個70年代,我國每次發射導彈、核導彈和人造衛星等,錢學森都要親臨第一線,在基地一蹲就是十天半月,甚至一個月。當時保密要求十分嚴格,錢學森出差在哪里,干什么,從來不對家人講。有一次蔣英在家里一個多月都得不到丈夫的音訊,她不得不找到國防部五院詢問:“錢學森干什么去了,這么長時間渺無聲息,他還要不要這個家了?”五院的同志和顏悅色地告訴她:“錢院長在外地出差,他平安無恙,只是工作太忙,暫時還回不來,請您放心。”蔣英聽了心里有數了,具體事情也不再多問了。
錢學森和蔣英這對伉儷,一個在科學上、一個在藝術上都達到高峰,這科學和藝術是怎樣相互影響的呢?錢學森對這個問題作了明確的闡述:“蔣英是女高音歌唱家,而且是專門唱最深刻的德國古典藝術歌曲的。正是她給我介紹了這些音樂藝術,這些藝術里所包含的詩情畫意和對于人生的深刻理解,使我豐富了對世界的認識,學會了藝術的廣闊思維方法。或者說,正因為我受到這些藝術方面的熏陶,所以我才能夠避免死心眼,避免機械唯物論,想問題能夠更寬一點、活一點,所以在這一點上我也要感謝我的愛人蔣英同志。”錢學森所著的《科學的藝術與藝術的科學》一書,正是他倆相互影響的產物。
錢學森夫婦的中年時代
悠悠歲月里,每當蔣英登臺演出,或指揮學生畢業演出時,她總喜歡請錢學森去聽、去看、去評論。他也竭力把所認識的科技人員請來欣賞,大家同樂。有時錢學森工作忙,蔣英就親自錄制下來,放給他聽。如果有好的交響樂隊演奏會,蔣英也總是拉錢學森一起去聽,把這位科學家、“火箭迷”帶到音樂藝術的海洋里。
浪漫情懷,詩意人生。蔣英和錢學森的日常生活充滿了情趣。每逢星期天,如果天氣好,他們總是帶著孩子一起去郊外野游,到公園散步。香山、碧云寺、櫻桃溝、頤和園、景山、北海,以及故宮、天壇、長城、十三陵,都留下他們的足跡和身影。
夕陽無限好,人間重晚晴。1999年7月,中央音樂學院在北京隆重舉辦“藝術與科學——紀念蔣英教授執教40周年學術研討會”,以及由蔣英的學生參加演出的音樂會等,88歲的錢學森因身體原因不能出席,他特意送來花籃,寫來書面發言,讓女兒代為宣讀,以表達他對蔣英的深深的愛意,感動了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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