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陳年舊物中翻到一幅柔軟的絲綢。
竟是一件肚兜。月白底色,淡黃貼邊,撒蜜色碎花。黯淡了的亮澤,依然于裥褶之上無聲流轉(zhuǎn)。一絲一線,將曾經(jīng)的心思——悲或喜,坦蕩或猜疑,都密密織成了經(jīng)緯。
這欲說還休的思念,使我憶起去年初夏得到的這份驚喜。絲綢的涼和暖,都是細膩貼身的,讓人想起“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大概只有閨中密友,才會如此貼心地贈我此物。
那年,周圍忽然開始流行肚兜。我們將肚兜系得高高的,使那方絲綢柔軟地貼于喉下。校服則套在外面。夏季是白襯衣,有兩種式樣,小翻領(lǐng)以及荷葉邊的大領(lǐng)口。我們往往松開最上方的兩粒扣子,從敞開的領(lǐng)口里露出一抹絲綢的顏色,是隨心所欲的少年輕狂,也是清新明艷的古典味道。肚兜的帶子繞到頸后去,挽一個結(jié),垂到領(lǐng)口之外。
那時,學校里不許留長發(fā)。但到了高三,終是有些不同的。我們的頭發(fā)不長不短,正好垂肩,頸后的絲帶便常常在行止間翻起濃密的黑發(fā)。
這種裝束,不知是誰起的頭。我們卻是紛紛效仿,樂此不疲。一種被遺忘的古典,肆無忌憚的,被我們這群張揚而不免輕狂的女子演繹出別樣風流來。“共憐時世儉梳妝”,我卻依然覺得,那樣的裝束是美麗的。
那時,同室的Daisy總習慣換上肚兜入睡。柔軟的絲綢,精美的繡花,真是女兒心事。她的肚兜也真是講究。胭脂紅、寶石藍、桃紅、深玄;繡零星花枝,也有繡大朵牡丹的。Daisy生得嬌小玲瓏,相貌也清秀可人,更兼一口嬌聲細語,再如此穿著,我們便只有艷羨的分了。
然而,也有另一種回憶。忽有一晚,Daisy正色說,她疊放在壁櫥里的肚兜被人扯破了。我們心里都惴惴的。絲綢本是柔軟脆弱之物,經(jīng)不起撕扯和修補,也正如我們這樣的年齡和情誼。是誰,曾經(jīng)懷著這樣一種怨毒的心情呢?至今也不愿深想。那時明媚的歲月里,其實也有過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黯淡。
在高三即將過去的時候,某個清晨,我醒來后,讓室友拍下了我系著肚兜擁被而坐的照片。我知道以后應該不會再有穿肚兜的閑情逸致了。于是,留住這么一個瞬間,與我最后的高三歲月同在,權(quán)作日后回憶的憑證。
事隔一年,再看照片,覺得蓬頭垢面、睡眼惺松的我,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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