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瓊，舊中國最出色的女運動員，人稱“東方美人魚”。在舊中國第五屆全運會上，一人包攬女子游泳的全部五項金牌，并全破紀錄，創(chuàng)造了空前絕后的輝煌戰(zhàn)績而一舉成名。

一游成名

　　1933年10月，國民政府主辦的第五屆全國運動會在南京中央體育場揭幕。這一次運動會，第一次把女子五項游泳列為正式比賽項目。當(dāng)女選手穿著泳衣出現(xiàn)在泳池時，好些拄著手杖的清末遺老遺少慌忙離座退場，喃喃自語：“罪孽，罪孽，女子洗澡，還招人來看，真是不知人間有羞恥事。”正是在這次運動會上，一位女子的表現(xiàn)可謂空前絕后。年僅15歲的楊秀瓊一舉囊括女子游泳全部項目的金牌，打破了女子游泳全國紀錄，“東方美人魚”說的就是楊秀瓊。

　　當(dāng)16歲的楊秀瓊以泳裝的形象出現(xiàn)時，她立即成為上海灘上最炙手可熱的時尚代言人。在1934年12月第99期的《良友畫報》封面照上，身著泳裝的楊秀瓊和宋美齡、胡蝶、丁玲等人一起被譽為當(dāng)代十大標(biāo)準(zhǔn)女性。她們的成功各有各的過人之處，而楊秀瓊更是以“如水能游”被大家疼愛得像心肝寶貝。據(jù)說，這篇報道刊發(fā)后，上海灘的新潮女性掀起了一股游泳熱，從羞恥觀進入時尚審美。

　　和楊秀瓊的不諳世事而能一炮走紅相比，更多的中國女人參與到體育運動中，走過了極其艱難的一段路。在1907年，晚清政府頒布法規(guī)，禁除纏足。幾年之后，蔡元培創(chuàng)建的愛國女校組建了中國體育史上第一批女子運動員，包括籃球隊、排球隊和網(wǎng)球隊，并在1923年的日本大阪第六屆遠東運動會上代表中國首次亮相，轟動全城。正像當(dāng)時的上海《大公報》評論的那樣，“此次中國女子比賽，本意不在爭勝，為向全世界宣傳中國婦女對于競技之覺醒耳”。蜚聲海外

　　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中國，外強入侵，軍閥混戰(zhàn)。廣東東莞楊屋村地處偏僻，未被戰(zhàn)亂波及，寧靜的村莊里常會響起孩子們嬉戲的笑聲，楊秀瓊的幾個兄妹從小就在池塘邊長大。楊秀瓊六歲就會游泳，而且游得比她的哥哥們還要好，鄉(xiāng)親們從小就叫她“水鴨子”。1928年， 10歲的楊秀瓊跟隨家人從東莞舉家遷居香港。

　　楊秀瓊的父親楊柱南自香港南華體育會成立時，就到游泳場做救生員，不久又被升為游泳部主任。在父親嚴格規(guī)范的訓(xùn)導(dǎo)下，楊秀瓊?cè)�姐妹的泳技大幅度提升�?930年，香港舉行游泳公開賽，年僅12歲的楊秀瓊初試身手就一舉奪得50米和100米自由泳兩項冠軍。次年在香港至九龍的渡海比賽中，楊秀瓊的獨占鰲頭引發(fā)了全香港轟動。轟動香港的楊秀瓊很快接到澳大利亞體育會的邀請，參加游泳表演，蜚聲海外。自此，楊秀瓊進入她水上春秋的黃金時代，然而此時中國苦難深重的大背景似乎又預(yù)示著她落寞的宿命。

　　因為九·一八事變和殃及16個省區(qū)的大洪災(zāi)，國民政府原定于1931年召開的第五屆全運會推遲到1933年10月在南京舉辦。這是國民政府首次在首都舉辦全國運動會，為開好這屆運動會，南京政府專門在中山陵內(nèi)開辟 1200畝土地，花費143萬多元建造了一次性容納六萬人的體育場，從設(shè)計到竣工不到六個月，成為中國建筑史上的奇跡。

　　在這次全運會上，第一次將女子游泳比賽列為大賽的競賽項目。楊秀瓊和姐姐楊秀珍一起作為香港隊選手參加比賽，楊秀瓊奇跡般的成績令人難以置信，她一人包攬了50米自由泳、 100米自由泳、100米仰泳和200米蛙泳四項冠軍，接著又與隊友在合作4×50米接力賽中奪得她的第五枚金牌。這一年，楊秀瓊剛滿15歲。在掌聲雷動的觀眾席上，喜歡游泳的宋美齡喜歡上了這個小女孩，當(dāng)即認下她做干女兒，并送給她一輛美國紫竹牌小轎車以示寵愛。“東方美人魚”與宋美玲結(jié)緣成為當(dāng)時報刊競相轉(zhuǎn)載的新聞。

社交紅人

　　此后，在各種與社會名流的交際場合，楊秀瓊開始頻頻現(xiàn)身。長江南北鐵路通行的時候舉行了一個非常盛大的典禮，汪精衛(wèi)專門派人去上海把楊秀瓊請來作為剪彩嘉賓。剪彩完畢后，楊秀瓊瀟瀟灑灑地搭著汪精衛(wèi)的胳膊向前走，邊走邊說，顯得非常親熱。為此，汪精衛(wèi)后來臉上就多了幾道血痕，有人說這是他夫人陳璧君的杰作。不久一幅名為“觀魚圖”的漫畫被媒體爭相轉(zhuǎn)載，畫中的汪精衛(wèi)望著水池中的美人魚興嘆不已。這之后，這類花邊新聞如影隨形般的伴隨著楊秀瓊的運動生涯。

　　1934年5月，楊秀瓊代表中國赴菲律賓參加第十屆遠東運動會，接連奪得50米自由泳、100米自由泳、100米仰泳三項冠軍和200米的接力泳冠軍。在200米蛙泳決賽中，楊秀瓊將冠軍拱手讓給了隊友陳喚瓊。但這四項冠軍還是足夠她風(fēng)光驕傲，她不僅創(chuàng)造了新的全國紀錄，而且還打破了當(dāng)時遠東運動會的紀錄。尤其在接力賽中，她的表現(xiàn)征服東亞。在前三位選手都落后于其他選手的情況下，最后一個上場的楊秀瓊趕超了其他選手，獲得了第一名。這個冠軍來之不易，楊秀瓊贏得了國際聲望。回國后更是紅極一時，甚至受到蔣介石和林森的接見，林森還跟楊氏姐妹合了影。

　　如果是在今天，如楊秀瓊這般實力和成績的運動員下一步的目標(biāo)必定是奧運會。可是對于當(dāng)時的楊秀瓊來說，奧運會的距離仍然遙不可及。早在兩年前的1932年奧運會上，美國女選手赫·麥迪遜一人就獨得三枚金牌，成為奪冠最多的游泳選手。當(dāng)楊秀瓊在國內(nèi)紅得發(fā)紫的時候，花樣游泳已經(jīng)在美國芝加哥萬國博覽會上演，并引起極大轟動。當(dāng)國際奧委會通過在奧運會開幕式上點燃圣火的決議時，楊秀瓊還處在她無法自主的名媛生活里。

　　在1934年的南京首屆游泳邀請賽上，楊秀瓊和家人被特邀前去表演。楊秀瓊抵達南京時，當(dāng)時國民黨政府行政院秘書長褚民誼親自揚鞭持韁，駕駛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前往下關(guān)火車站迎接，一路直驅(qū)褚民誼官邸。這成為又一條爆炸性的新聞，使得楊秀瓊再一次轟動京華。在這次游泳大會上，楊秀瓊和她的父親、姐姐和弟弟應(yīng)邀在金陵碧池為南京觀眾做游泳表演。南京記者這樣描寫楊秀瓊：風(fēng)度雍榮華貴，雙眸明亮，性格爽朗，身體健壯，遠望如希臘女戰(zhàn)士。言談和藹，含南國風(fēng)味，十分可親。當(dāng)晚，褚民誼就邀請了楊秀瓊?cè)�家，楊秀瓊在招待會上做了一個演講，她說：“參加大會甚為榮幸，但女子只得四人參加似為不足，望當(dāng)局多多提倡，促進首都女同胞多做游泳運動。”

　　楊秀瓊太出名了，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何況還是那個年代的女人。上海灘非常著名的星相家韋千里，就曾經(jīng)做了一個《韋千里評楊秀瓊八字》：勸她風(fēng)頭不要出得太足，會有關(guān)雎之兆。讓她1937年的時候就嫁人，否則晚景不妙。此時年紀尚輕的楊秀瓊對這一切似乎都無法掌控。由于過多的出入交際活動，耽誤了她的訓(xùn)練，引發(fā)她在1935年的游泳成績略有下降。紅極一時的她不會意識到，不久的將來，她的運動生涯會急轉(zhuǎn)直下。

　　1935年，處在危機漩渦里的中國，抗戰(zhàn)情緒正在燃燒：紅軍長征勝利會師、蔣介石政權(quán)重組、行政院高校學(xué)生一再游行請愿，要求對日作戰(zhàn)。而此時的上海，完全看不到戰(zhàn)爭的陰云。10月10日至20日，第六屆全運會在江灣體育場舉行。上海市政府為此發(fā)行了350萬公債，啟用的體育場館“堂皇富麗、美輪美奐”，堪稱遠東之冠。開幕當(dāng)天，來自34個省、市及香港、菲律賓、馬來西亞、爪哇華僑共38個代表隊，2700多人參加大會，這是中國體育史上一次空前的盛會，門票收入達11萬余元，高出預(yù)算一倍多。在這次大會上，各路選手創(chuàng)造全國新紀錄達19項之多。而楊秀瓊作為風(fēng)頭最勁的明星運動員，在代表香港隊出征時，在第一個50米自由泳決賽中出人意料地失敗了。初戰(zhàn)受挫，楊秀瓊宣告棄權(quán)200米俯泳預(yù)賽，金牌被廣東隊陳喚瓊奪得。這次運動會是楊秀瓊運動生涯的一個轉(zhuǎn)折點，曾經(jīng)所向披靡的輝煌從此不再。

奧運“滑鐵盧”

　　1936年8月，第十一屆奧運會在德國柏林舉行。國民政府第一次派出93人的龐大陣容前往參加，包括全國短跑紀錄保持者劉長春、撐桿跳高名將符寶廬、亞洲球王李惠堂、全國自行車冠軍華僑運動員何浩華，還有兩名最為出類拔萃的女運動員楊秀瓊和短跑名將李森。李森是湖南衡陽人，中國近代史上又一名杰出的運動員。在1935年的第六屆全運會上連奪女子50米、100米、200米三項冠軍，并接連打破50米和200米的全國紀錄，成績分別為6秒6和27秒5，這兩項成績到新中國成立時仍無人能破。此外在急行跳遠中，李森還以4.98米的成績打破4.88米的紀錄，創(chuàng)造了中國田徑史上的奇跡。當(dāng)時的體育界為了表彰她，把這一年命名為“李森年”。但或許是因為沒有楊秀瓊的美貌，李森天才般的運動才能更多地只被體育界重視，而遠沒有楊秀瓊在社會各界的名氣。不過，兩位女將首次出征奧運會還是被國人寄予厚望。

　　1936年的柏林，對于中國人來說是灰色的，除了符寶廬進入復(fù)賽外，其余全軍覆沒。楊秀瓊盡管以1分21秒2和6分45秒2的成績再次刷新100米和400米自由泳的全國紀錄，但她與世界強手的差距仍然很遠，荷蘭的亨·瑪斯騰布羅克在100米、400米和4×100米自由泳比賽中獨得三枚金牌。總領(lǐng)隊王正廷這樣評價中國軍團的柏林之行：“中國之參加此次大會，其動機較其所獲結(jié)果為重要，中國必須先學(xué)行，再學(xué)走。此次參加大會，中國選手所帶歸之知識及技能，為中國將來勝利之基礎(chǔ)。”

　　顯然，這是中國體育史上里程碑式的開始，但全面潰敗的結(jié)果還是引來國人的罵聲一片。中國軍團回國后，上海《時代漫畫》刊出漫畫家魯少飛的漫畫《蛋的時髦》：“美人魚”楊秀瓊坐在泳池邊捧著大鴨蛋癡癡地出神。

凄涼結(jié)局

　　不久，楊秀瓊再次成為媒體熱衷的焦點。她宣布要與“北國第一騎師”陶伯齡結(jié)婚，夫妻倆密定避孕10年后才要孩子，以便楊秀瓊能夠延續(xù)游泳生命。但盧溝橋事變的炮聲打破了楊秀瓊憧憬的美夢，蔣介石遷都重慶，楊秀瓊和丈夫被邀到重慶參加全國游泳比賽。“美人魚”一洗奧運會的恥辱，一舉奪得女子游泳賽八項全能冠軍。也就是在這次活動上，楊秀瓊遭到范紹增的覬覦。范紹增人稱“范跛子”，原是四川劉湘部下，四大師長中最有實力的一個。在蔣介石入川前夕，他還遵照蔣的密諭接管了劉湘所轄的部隊，一舉登上了劉湘的寶座。蔣介石為了籠絡(luò)他，讓宋美玲收他做了干兒子，從此范跛子如虎添翼，更是不可一世。因為范紹增，楊秀瓊被迫與陶伯齡分手，當(dāng)了范紹增第18房姨太太，運動生涯就此終結(jié)。當(dāng)初韋千里評楊秀瓊八字如今不幸言中，這年，楊秀瓊只有19歲。抗戰(zhàn)勝利后，楊秀瓊從內(nèi)地返回香港，不久遠渡重洋到加拿大溫哥華僑居。

　　1942年，曾經(jīng)和楊秀瓊一同征戰(zhàn)柏林奧運會的李森，在生下兒子王乃賦后，因產(chǎn)后出血而去世，時年28歲。舊中國兩個最耀眼的體育女明星，運動生命竟然同樣的短暫。1982年10月，楊秀瓊悄然客死他鄉(xiāng)，長眠于加拿大海景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