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時上小學接觸起古詩詞到現在,喜歡的古詩詞不在少數,卻獨獨偏愛原本擅寫邊塞詩的高手岑參這句“遙憶美人湘江水”,像著了魔,中了蠱,盜了心。既愛之,則用之,因此便拿它來做了書名。搜了搜,所幸無人占了先去,更叫人滿心歡喜。
全詩反復念叨來念叨去也就四句,但卻是回味無窮,非二十八個字所能苑囿:
洞房昨夜春風起,
遙憶美人湘江水。
枕上片時春夢中,
行盡江南數千里。
不消刻意去琢磨,只輕吟幾遍,便覺縷縷春思已隨清風飄去,漸遠漸無窮,片刻之間,已穿梭江南數千里,不辭勞苦,奔波流離,只為了追尋那徘徊在湘江水邊的孑然倩影。
因為,她在那里。煙波浩淼,寒風乍起,發絲凌亂,隨風舞動,幽人獨立,寂寞沙洲,何等凄冷。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未嘗是傳說,早已成了心中不離不棄的方向和所在。
自從別后,無一日無一夜不曾心向往之,無一時無一刻不曾滿懷牽掛,愁腸百轉。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早已與她結下心結,一生一世,永不分離。縱然天各一方,我亦追隨于你左右,半步不移。
愛她,不管她在哪里,都在心里;念她,不管她在哪里,都未曾離去。
一念千里,雙宿雙棲。夢里夢外,相偎相依,白首不離。
喜歡。微風一抹,淡淡的憂愁,淡淡的思念,細細回味來,卻是極深極濃的情愫,卻又不是那般凄苦,那般沉重。反有一股清新、輕靈、隨心所欲、不受羈束之氣,迫切之心,拳拳之情,好風憑借力,飄飄蕩蕩,朝她飛去,毫不停歇。讓旁人的心、旁人的眼也不自覺地跟著飄去那遙遠的湘江,一睹美人絕世容顏,看他與她相擁相聚,從此合歡,卻也是羨煞旁人、叫人嫉妒的事情。
如此極濃極真之情化為極淡之詩,好似極珍之茶沖入極淡之水,初嘗沖和平淡,細品之下,方才覺出滿口余香,回味悠長。做詩之筆倘能如此,是為大境界。
這首詩是太好。就連宋代滿腹才情的晏小山(晏幾道)也填了首《蝶戀花》來翻他的意,承他的情:
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睡里銷魂無說處,覺來惆悵銷魂誤。
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沈魚,終了無憑據。
卻倚緩弦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
只是可憐小晏家道中落,身世凄涼,戀人流散,不知所蹤,因此萬念俱灰,這首詞便無端地平添了一層切身的幻滅之感,讀來終惹人心疼,令人鼻酸。
真如詩家所評,晏小山當為宋代的賈寶玉。此言不假。
由一句詩說了這許多,還早早地把小晏拉了出來,真心不是故意。希望這一石投入古詩詞的悠悠江水,蕩起層層漣漪,像清蓮一般綻開,映著心頭的月光,明亮,澄澈,絢爛,凄美。細看來,那不是花,點點是似水柔情,在心里千萬次回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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