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這是一位具有傳奇的人生和情感經歷的女作家,她一生漂泊,命運多舛,情路坎坷,英年早逝,但卻為現代文壇留下了自己風格獨特的文學作品,被稱為中國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文學洛神”。她就是中國現代著名女作家蕭紅!
這是一位具有傳奇的人生和情感經歷的女作家,她一生漂泊,命運多舛,情路坎坷,英年早逝,但卻為現代文壇留下了自己風格獨特的文學作品,被稱為中國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文學洛神”。她就是中國現代著名女作家
蕭紅。
作為女性,我在講課講到蕭紅的時候,每每都有很深的感慨,給我感觸最深的就是,蕭紅是一位拒絕給定、拒絕平庸的女性。這里的拒絕給定、拒絕平庸,體現在蕭紅的人生中是全方位的,即不僅體現在她拒絕傳統社會為女性安排的慣常、平庸的人生,她特立獨行地、執著地追求著愛與自由,同時還體現在她的文學創作中,從題材選取到手法運用,都拒絕已有成法,另辟蹊徑,堅持自己別致而獨特的風格。在中國文學史上,蕭紅將北方鄉村荒涼曠野下人們的生存狀況、風俗文化,第一次如此逼真、如此原生態地帶入文壇,使文壇既陌生又無限新奇。無論過去還是現在,蕭紅在文壇上都可謂是獨樹一幟的作家。
一生追求“愛”與“溫暖”,即使柔弱也要抗爭。
“……從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掉了冰冷和憎惡而外,還有溫暖和愛。所以我就向這‘溫暖’和‘愛’的方面,懷著永久的憧憬和追求。”
蕭紅,原名張乃瑩,1911年6月出生在黑龍江省呼蘭河畔。1933年以悄吟為筆名發表第一部小說《王阿嫂之死》,同年與蕭軍共同出版小說和散文合集《跋涉》,正式進入文壇。蕭紅的文學創作歷程不足十年,都是在抗戰時期的大背景下、在漂泊和流浪的青春歲月進行的,她克服心靈和情感的傷痛、貧饑和病痛的困擾,創作了100多萬字的作品,為文壇留下了《生死場》、《呼蘭河傳》、《小城三月》和《馬伯樂》等一系列名篇。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文學魅力越來越被人們所發現,她的作品經典性亦日漸凸顯。
蕭紅懂事很早,所以人們說她有著“早醒而憂郁的靈魂”。蕭紅在散文《永久的憧憬和追求》中寫道:“一九一一年,在一個小縣城里邊,我生在一個小地主的家里。那縣城差不多就是中國的最東最北部——黑龍江省——所以一年之中,倒有四個月飄著白雪。”童年時,蕭紅的親生母親去世,父親是專制而暴躁的家庭掌門人,在蕭紅的記憶中,他無論對老人、小孩,還是對女性,都是缺少關愛和尊重,是為著貪婪而失去人性的人。他們處在兩極,永遠是對立的。蕭紅小時候非常活潑,也非常頑皮,這從她對祖母的小小惡作劇的回憶中可見一斑。同時,蕭紅也非常敏感,有著過人的觀察力和感受力,這一點在《呼蘭河傳》中體現得最明顯。童年缺失父愛和母愛,只有祖父和后花園的陪伴,她說:“祖父,后園,我,這三樣東西是一樣也不可缺少的。”童年的后花園不僅是她的樂園,是她后來創作的源泉,也是成為現代文學史上的經典意象。
19歲因反抗包辦婚姻離家出走,從此她再沒有回過家。漂泊流浪的人生歷程中,她先后到過青島、上海、日本、北京、西安、武漢、重慶和香港等地。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蕭紅還有一個非常突出的特點,那就是幾乎沒有哪個女作家像她這樣到處流浪,四處漂泊,甚至露宿街頭;也很少有哪位作家經受過像她那樣的寒冷、饑餓和病痛。就像她在散文《餓》中寫到的那樣,在她的漂泊歲月中,“只有饑餓,沒有青春”,沒有哪位作家有過如此刻骨銘心的饑餓體驗。同時,蕭紅一直體弱多病,頭痛腹痛等時常折磨著她,在朋友們的記憶中,她總是蒼白瘦削,早生華發。
然而,蕭紅的一生都在追求著愛、溫暖、自由和幸福,但卻一直得不到命運的青睞,不僅童年充滿著寂寞荒涼的回憶,成年后在追求情感的路上也屢屢受挫。“短短三十一年的人生過程中,所謂真正的幸福之光,人間之愛,并沒照臨過她,沐浴過她!”作為叛逆的“五四兒女”,作為一個弱女子,她不屈服于命運的安排,不斷抗爭。我們在同情她的不幸時,更欽佩于她的不屈服,這也是她打動很多中外讀者和研究者的重要原因之一,這種感受可以借用蕭紅的一首詩來描述,“七月里長起來的野菜,/八月里開花了。/我傷感它們的命運,/我贊嘆它們的勇敢。”
蕭紅的勇敢抗爭是雙線的、雙重的,并在這雙線的、雙重的抗爭中展開了自己的人生與創作。雙線指的是,她的抗爭既體現在人生道路的選擇上,也體現在文學寫作中。雙重指的是,她一方面是為自己的愛和自由而反抗男權社會統治,另一方面也為民族而反抗外敵的入侵。先是抗婚,接著是抗戰,為了反抗包辦婚姻而出走舊式的家庭,為了拒絕做亡國奴而出走淪陷的東北。她的短暫一生,無論是現實人生和文學寫作,都在尋覓著愛與自由。
蕭紅和蕭軍:
“為了愛的緣故”
“在我的主導思想是喜愛‘恃強’;她的主導思想是過度‘自尊’。”
談到蕭紅的人生和情感經歷,她和蕭軍關系是不能繞過的。我認為,正是二蕭的相遇,才有后來的作為作家的蕭紅。也就是說,蕭軍在蕭紅的生命中是非常重要的人。
1932年夏天,蕭紅有孕在身,卻被困在當時哈爾濱市道外區的一家旅館里,這個旅館的名字是“東興順”,她向當時的一家報紙《國際協報》寫了一封求救信,蕭軍當時是該報的自由撰稿人。他受到該報的一位副刊編輯的委托前去探望并準備解救。豪俠而富有同情心和正義感的蕭軍被蕭紅的悲慘處境所打動,更被她的文學才華所征服,決定“拯救這顆美麗的靈魂”。二人的相遇、相知和相愛是有傳奇性的,也不乏偶然性,就像蕭軍所說的:他們是“偶然相遇,偶然相知,偶然相結合在一起的‘偶然姻緣’”。
二蕭的結合,用今天的話就是閃婚加裸婚。二人在非常狀況下閃電結合,一無所有,有的只是兩顆年輕流浪的心的契合。“偶是相逢患難中,憐才濟困一肩承;松花江畔饑寒日,上海灘頭共命行。”這是蕭軍寫的《抄錄蕭紅故信后有感》中的幾句詩,非常凝練地描述了當時二人相遇的實際情形。蕭紅后來在《商市街》和《橋》等散文集中,也寫了二人生活的一些片段。在二蕭患難與共、相依為命的日子里,蕭紅開始了文學創作,并因《生死場》而一舉成名。
二蕭的愛情故事是文壇的一段佳話,同時也似乎成為一段公案。對于他們的分手,很多親歷者和后來的研究者都寫過文章,對分手的原因和應承擔的責任,都有自己的分析和評判?偨Y起來主要原因有兩個方面:一是文化性格差異,二是人生選擇不同。我認為,歸根結底,一切都是“為了愛的緣故”。為了愛的緣故,兩人走到一起;為了愛的緣故,兩人六年后分手。蕭軍在給蕭紅的信中有類似的總結:“前信我曾說過,你是這世界上真正認識我和真正愛我的人!也正為了這樣,也是我自己痛苦的源泉。也是你的痛苦源泉。”
當然,二蕭不是沒有共同的東西,他們都有著流浪漢式叛逆的性格,蕭軍在回憶中寫道:“不管天,不管地,不擔心明天的生活;蔑視一切,傲視一切……這種‘流浪漢’式的性格,我們也是共有的。”二人在一起也有很多幸福美好的回憶:
當年為了赴魯迅先生的宴請,蕭紅特地花了“七角五分錢”從“大拍賣”的鋪子里買了一塊布,為蕭軍縫制了一件新外套。對此,蕭軍回憶道:“她幾乎是不吃、不喝、不休地在縫制著,只見她美麗的、纖細的手指不停地在上下穿動著……”不到一天的時間,“一件新禮服”縫好了。蕭軍感嘆說:“我們那時的物質生活雖然是窮困的,但在愛情生活方面,卻是充實而飽滿的!”
蕭軍說:她單純、淳厚、倔強、有才能,我愛她。
蕭紅說:我愛蕭軍,今天還愛,他是個優秀的小說家,在思想上是同志,又是一同在患難中掙扎過來的!
西方有句話說得好,許許多多的時候,生活中的困境,并不是巫婆設下的陷阱,而是相愛的人,不知道如何表達愛,相愛而又有差異的人不知道如何生活在一起。雖然二人對彼此的人品和才學是相互欣賞的,但性格的不同卻帶來結合后日常生活的矛盾和煩惱。蕭紅的多愁善感、細膩自尊,特別依賴于愛,這豈是粗獷尚武的蕭軍所能完全理解、給予和欣賞的!多年后蕭軍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我愛的是史湘云或尤三姐那樣的人,不愛林黛玉、妙玉或薛寶釵……”
從二蕭的書信中還可以看到,他們也像平常的夫妻一樣,為了吃喝拉撒睡等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煩惱以致影響感情。比如,蕭紅總是“干涉”蕭軍一些生活細節,她在日本寫給蕭軍的信中說:“我告訴你的話,你一樣也不做,雖然小事,你就總使我不安心。”對于蕭紅的關心,蕭軍并不買賬,而是抱怨:“她自己已經如此,卻還總要‘干涉’我的生活上一些瑣事,什么枕頭硬啦,被子薄啦,吃東西多啦,多吃水果啦……”“我的靈魂比她當然粗大、寬宏一些。她雖然‘崇敬’,但我以為她并不‘愛’具有這樣靈魂的人,相反的,她會感到它——這樣的靈魂——傷害到她的靈魂的自尊,因此她可能還憎恨它,最終要逃開它……她曾罵過我是具有‘強盜’一般靈魂的人!這確是傷害了我,如果我沒有類于這樣的靈魂,恐怕她是不會得救的!”
二蕭最后的分開,是在抗戰時期人生選擇的分歧所導致的。蕭軍一生不滿意于當一個作家,他后來曾回憶,為此他矛盾糾結了幾十年?箲鸢谉峄A段,他篤定要上前線,打游擊,棄文從武。對此,蕭紅堅持不同意,她認為作家有作家的職責,作家應該在文學事業方面實現自己真正的價值。但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加之感情的不和諧,因此各奔西東。
蕭軍在性格和為人處世方面,一直是強勢的、霸氣的,也是簡單粗暴的,而蕭紅恰恰是過于自尊。蕭軍認為蕭紅自尊心過強,甚至“自尊心病態化”。蕭軍承認,在二人生活中,他從來沒有把蕭紅當作“大人”和“妻子”,總是把她當作孩子,甚至以蕭紅的保護者和恩人自居。這有傷蕭紅的自尊。甚至一些研究者認為,這是導致二人在婚姻中的不平等,使敏感自尊的蕭紅無法長期忍受,也是二人分手的深層原因之一。
另外,二蕭在文學觀上,即作品應該寫什么也是有分歧的。蕭軍在1978年對可能出現的蕭紅研究熱時說,作品不應對生活瑣事過多注意和過多探究,這意味著沒有意義和浪費精力。這番話不僅反映了蕭軍的文學觀,而且似乎也隱含了對蕭紅作品并不高的評價。而蕭軍的這種評價,在和蕭紅未分開時就存在,而且當時文壇對蕭紅的作品評價高于對蕭軍的作品評價,如魯迅、胡風等都有這方面的評論。這也是好強的蕭軍不愿接受和承認的。這些問題在二人的日常生活中難免加劇了不愉快。
對于蕭紅的早逝,蕭軍是懷念和惋惜的。蕭紅也難以忘情于蕭軍。據駱賓基回憶,蕭紅在死前曾經熱切地盼望道:“如果蕭軍在重慶,我給他拍電報,他還會像當年在哈爾濱那樣來救我吧……”蕭紅的遺囑里寫明了將《生死場》的版權留給蕭軍。
創作:對著人類的愚昧
“為了要追求生活的力量,為了精神的美麗與安寧,為了所有的我的可憐的人們,我得張開我的翅膀……”
談到蕭紅的文學創作,無法不談到魯迅。魯迅與蕭紅有著令人感動的“偉大的溫情”。在蕭紅的人生與文學路途上,魯迅可謂導師和伯樂,正是魯迅的發現和提攜,才有了二蕭在文壇上的崛起和發展。正像錢理群所說的:“當蕭紅用她纖細的手,略帶羞澀地扣著文學大門的時候,魯迅已經是現代文學的一代宗師了。”
二蕭與魯迅見面的情景,許廣平、蕭紅和蕭軍分別描述過,“大約在一九三四年的某天,陰霾的天空吹送著冷寂的歌調,在一個咖啡室里我們初次會著兩個北方來的不甘做奴隸者。”
“我們剛來到上海的時候,另外不認識更多的一個人。在冷清清的亭子間里讀著他的信,只有他,安慰著兩個漂泊的靈魂。”
“我們這兩顆漂泊的、已經近于僵硬的靈魂,此刻竟被這意外而來的偉大溫情,浸潤得近乎難于自制地柔軟下來了,幾乎竟成了嬰兒一般的靈魂!”
從上述回憶文章中我們可以看出,魯迅給了他們巨大的精神慰藉,同時還有實際的幫助。在魯迅的幫助下,二蕭度過了生活的拮據,并迅速進入文壇。我們知道蕭紅的《生死場》、蕭軍的《八月的鄉村》的出版都有著魯迅的資助。魯迅親自為蕭紅的《生死場》把關、修改,并寫了序,還請現代著名作家、評論家胡風寫了跋。魯迅非常欣賞蕭紅的爽快性格和文學才華,多次向國內外同行推薦她的作品,稱蕭紅“是當今中國最有前途的女作家”。
蕭紅也非常喜歡魯迅的作品,在中學時代就“特別喜歡看魯迅的書”,對《野草》中許多篇章和名句都能背誦。正如作家孫犁說的,蕭紅“吸取的一直是魯門的乳汁”。蕭紅和魯迅在某種意義上都是鄉土作家,他們筆下都有很多對童年的回憶,都寫了很多故鄉的人物和文化風俗,在創作上應該不乏心有靈犀之處,這也應該是魯迅認可蕭紅的前提基礎之一。
讀過魯迅和蕭紅的作品的人,不難發現,與魯迅一樣,蕭紅在創作中不僅書寫自己熟悉且情感深厚的人、事、風俗和風景,同時注重思想深度,追求深度寫作。她說:“……作家是屬于人類的,F在或是過去,作家的寫作的出發點是對著人類的愚昧。”在創作之初,蕭紅就將筆觸投注于中國黑土地的荒涼風景和苦難人生,用生命貼近現實,不僅“對不幸者永遠寄托著不可遏止的同情”,有著強烈的人文精神和人道情懷,閃動著晶瑩的“人性的溫暖”,同時在豐富的感性描寫中蘊含著深邃的理性的省思和批判。22歲寫就的《生死場》一經出版,即震撼文壇。她對北方原野上盲目生存,糊涂死亡,沒有靈魂,卻又是對原始質樸的人與文化的書寫,恰如魯迅說的達到“力透紙背”的效果,
蕭紅作品的魅力,不僅限于對故鄉記憶的引人入勝的靈動描述,還在于它們的文化啟蒙意義,和魯迅一樣寫到了靈魂深處。她筆下的人物不僅物質生存極度匱乏,而且精神與心靈世界亦是荒蕪、蕭索的,絕少意義之光的燭照。“在鄉村永久不曉得,永久體驗不到靈魂,只有物質來充實她們。”蕭紅的深刻,胡風說得最形象,在他看來,《生死場》雖不精致,卻是史詩,“這是用鋼戟向晴空一揮似的筆觸,發著顫響,飄著光帶,在女性作家里面不能不說是創見了”,因此人們“看到女性的纖細的感覺,也看到了非女性的雄邁的胸境”。
其實,蕭紅本人有著極強的女性意識,作品中也有著鮮明的性別意識。她對于男權社會文化氛圍中女性的不幸,感同身受,為此她在生命的最后日子感慨說:“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為我是一個女人。”蕭紅的幾部經典之作,幾乎都將表現女性的不幸命運和悲慘遭遇,作為主要描寫內容。
《呼蘭河傳》中的小團圓媳婦,大家都很熟悉,一個花季少女被所謂的規矩和陋俗活生生地折磨致死,種種跳大神、滾燙的水洗澡等情節讀來令人揪心,但無論是婆婆還是鄰人,他們并沒有惡意,都是“為她著想”,是為了規矩出一個好人來。這善良的殘忍、殘忍的善良,最為可怕和難以救藥!作品揭露了國民愚昧無知的精神狀況,有著深刻的文化啟蒙和文化批判的意義。
在《生死場》中,她通過王婆這一人物揭示了女性普遍的境遇,即“她一生的痛苦都是沒有代價的”。這個作品中,還有一個女性人物的命運給人帶來深深的戰栗,那就是對月英的描寫:“月英是打魚村最美麗的女人。她家也最窮,在李二嬸子隔壁住著。她是如此溫和,從不聽她高聲笑過,或是高聲吵嚷。生就的一對多情的眼睛,每個人接觸她的眼光,好比落到綿絨中那樣愉快和溫暖。”如此美好的女性在鄉村極端低下、極其落后的物質文化環境中,很快就被毀滅了。我們看到,鮮活的女性生命在鄉村社會從來不被重視,而是任意被摧殘、被踐踏,無人珍惜。月英被疾病折磨,得不得醫治,身體生出蛆蟲,身下墊著磚頭,每到夜晚隔壁鄰居都能聽到“慘厲的哭聲哀叫聲”。那哭聲哀叫聲“弱得柔慘欲斷”,“你……你給我一點水吧!我渴死了!”“嘴干死了……把水碗給我呀!”每每看到此,都不忍卒讀,不禁想到蕭紅在《呼蘭河傳》中的感嘆:“滿天星光,滿屋月亮,人生何如,為什么這么悲涼。”
蕭紅對女性生存不僅有著莫大的同情悲憫,同時還有著強烈的自審和自我批判:“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邊的累贅又是笨重的!女性有著過多的自我犧牲精神。這不是勇敢,倒是怯懦,是在長期的無助的犧牲狀態中養成的自甘犧牲的惰性。”蕭紅筆下的女性沒有自我意識,缺乏人的意識,她們在自然的暴君和男權的暴君雙重壓迫下,喪失了人的價值,命如草芥,正像《生死場》中寫道的:“母親一向是這樣,很愛護女兒,可是當女兒敗壞了菜棵,母親便去愛護菜棵了。農家無論是菜棵,或是一株茅草也要超過人的價值。”
蕭紅是個有思想的作家,她的作品深蘊著文化啟蒙的內涵,對人的生存狀態有著獨到的觀察和深度思考。在蕭紅生命的最后四五年里,既是她短暫人生的最后一段時光,也是她創作的高峰期,尤其1940年1月到香港后,完成《呼蘭河傳》、《小城三月》和《馬伯樂》等百年傳世經典,顯示其思想藝術的成熟。
“不以詩名,別具詩心”
“一切藝術品都忌做作,最美的字句都要出之自然,好像天衣無縫,才經得起時間考驗而能傳世久遠。”
我們知道,蕭紅的童年雖然缺少愛,親情是不完整的,只有關愛她的老祖父。但另一方面她并沒受到過多的傳統思想的浸染和成規的教化。打個比喻,她好似北方原野上無拘無束、自在隨性長大的一株小花草。她的頭腦中很少有條條框框的束縛,追求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無論是她個人的流浪生活,還是文學寫作有著自己的想法和風格。很多人讀了感到內容和寫法都不太習慣,但讀了又放不下,不由分說地愛上了。她的風格是天然的、有原生態的味道,表現出十足的個人性和個性化,學者們也認為,她是天生的先鋒派,常常能別出心裁,有著與眾不同的文學天分。
我們知道,中國傳統的文學觀是文以載道,就是說文學創作一般都要先入為主地表達一定的主題思想。但蕭紅不按這種套路的寫作,對于讀慣了載道文學的讀者自然有些不習慣。當時的文壇不乏質疑之聲,說她的小說無論結構還是行文,都不同于嚴格意義上的小說,就連對她的文學天分非常欣賞推重的胡風,在1935年寫《〈生死場〉讀后記》一文中也指出蕭紅的寫作上的弱點,認為“語法、句法太特別了……對于修辭的錘煉不夠”。對此,蕭紅有自己的觀點,她說:“有一種小說學,小說有一定的寫法,一定要具備某幾種東西,一定寫得像巴爾扎克或契訶夫的作品那樣。我不相信這一套。有各式各樣的作者,有各式各樣的小說。”
蕭紅的不拘泥的文學風格,在《呼蘭河傳》表現得最為突出。她忠實于自己的感覺,書寫自己的眼睛看到的,自己的心靈體驗到的,藝術上堅持自己的路子,打出了靈動而別致的藝術風格。對此茅盾給予肯定,并說《呼蘭河傳》關鍵不在“不像一部嚴格意義的小說,而在于它這‘不像’之外,還有些別的東西——一些比‘像’一部小說更為‘誘人’些的東西:它是一篇敘事詩,一幅多彩的風土畫,一串凄婉的歌謠”。
蕭紅的文學直面人類,直面世界,旨在消除愚昧,說出真理,不為任何的意識形態和理念束縛,她的作品中沒有絲毫刻板僵硬的概念化和先入為主的主觀化的色彩,有的是率真的、透明的、毫無造作的、本真的描寫,呈現的是原野上自由自在生長和奔跑的靈魂和生命。蕭紅的創作采用兒童視角,女學者趙園曾經說過:“蕭紅作品提供了真正美學意義上的‘童心世界’,而且那是她作品中最有光彩的世界。”也許并不是一種歷史的巧合,蕭紅出生在6月1日,就是兒童節的這一天,的確,她的作品呈現的童心和兒童視角,都非常突出而獨特。
一般來說,每個人隨著成長,都會或多或少漸漸失去可愛而珍貴的童真,更難得保持一顆童心,童心在文學創作中尤為可貴。蕭紅擁有著寶貴的童心,她筆下的人和事,在透明純凈的童心的燭照下,都是活生生的,“像行云流水一樣自由自在,像清冽的空氣一樣新鮮。”兒童視角常常帶來的是“越軌的筆致”(魯迅語)。
蕭紅的作品蘊蓄豐厚的思想內涵,也葆有永久的藝術魅力。但英才天妒,“落紅蕭蕭”,作者的生命力和作品的生命力常常是悖論性的。
1942年1月22日,蕭紅病逝于淪陷后的香港,葬于淺水灣,年僅31歲,可謂“葉落他鄉情難酬”。蕭紅臨終寫下:“我將與藍天碧水永處,留得那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人們不禁感嘆,天涯孤女,紅顏薄命,空負了滿腹才情!她把永遠的遺憾留給了她所眷念的人間。
聲明:《蕭紅:紅顏薄命 空負才情》一文由傾城網(www.420040.com)網友供稿,版權歸原作者本人所有,轉載請注明出處。如果您對文章有異議,可發郵件到info@hercity.com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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