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帶街叮咚巷旁,60歲的魏國明手工做著旗袍。
姓名:魏國明
年齡:60歲
經歷:16歲遇上“文革”,跟著生產隊開石,為逃避重活就想學習裁縫,沒想到自己就喜歡上了,一做就到了現在。
“說起來,都是逼出來的”。要是16歲的魏國明沒有碰到“文革”,不被迫上山為生產隊開石,他就不會為了找個更輕松的手藝而學習做裁縫;要不是因為家里窮困潦倒,他就不會來到廣東,不會偶遇一種嫻雅曼妙的服飾,更不會被這種叫旗袍的服飾“俘獲”一生,“也就不會找到一種令自己癡迷的快樂!”
找他做旗袍是“為穿而制”
魏國明的旗袍店在惠城區金帶街中段,是一間只有20多平方米的狹長小屋,不留心尋找,很難發現它的存在,因為門外沒有牌匾,沒有燈箱,甚至連個基本標志都沒有,只有門牌號“金帶街41-1”。這樣的“低調”與房內掛著的上等布料和華麗的各式旗袍相比,有些金嬌藏草閣的意味。
“基本上都是老客戶,因為是手工制作,一件需要兩天時間,平時根本做不過來。”魏國明說,老客戶們都有他的電話號碼,不管自己搬到什么地方,她們都能聯系到他,所以沒有必要掛牌匾,況且他在干活時不喜歡別人打擾,這一點讓很多人覺得他是個“怪老頭”。
店內掛著一件淡綠色旗袍,是一位陳女士定做的。從2003年開始,魏國明就幫她做旗袍,“已經10年了,幾乎每年都給她做幾件,每一件我都還記得是什么花紋。”他拿出一塊布料,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小心翼翼地擺在工作臺上。“這是客戶專門從佛山買來的布料,香云紗,它的制作很特殊,有種天然的泥土香味。”他說每個客戶性格不同,喜好也就不同,最初每次都要把客戶的要求和設想記錄下來,畫出裁剪圖讓她們看后,客戶滿意了再動工制作,自己感覺做得不好,就返工重做。
不少曾經在惠州工作過,后來離開惠州的客戶,每年都要從所在地寄布料過來,讓他做旗袍。惠州學院教物理的何老師是魏師傅的老客戶,提到自己找魏國明做旗袍的原因時,這樣描述,“所謂高級定制,講究的是誠實與堅持,還有這種對布料、裁剪的玩味感,當然還有那份獨一無二的專屬。其‘獨特’與‘稀缺’使顧客能夠真正體會到尊貴、舒適、高品位的享受。其與眾不同之處在于始終運用傳統的手工裁剪和手工縫制工藝。或許當有人對你的著裝夸獎為‘像是為您量身定做’的時候,你會發覺只有手工定制才真正回歸了服裝的本源——— 為穿而制。”
用水泥袋反復畫裁剪圖
第一次見到魏國明,他臉上的線條有些硬,眼神卻很柔和,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鏡,一件白色襯衫搭配黑色西褲,在人群中并不格外奪人目光,但如果你知道他60歲的年齡,難免也像記者一樣有些驚訝,“看起來這么年輕,是怎么保養的?”他點上一支煙,吸了一口,把煙在記者面前一晃,“全靠它了!”看到記者記下了這句話,趕緊補充說,“這是玩笑哦,千萬不要寫啊,別害了年輕人。每天加班加點到深夜兩三點,只能靠吸煙來提神,我長得年輕,其實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可能和樂觀的性格有關吧。”
“我的樂觀也是逼出來的,現在說起來,都是逼出來的。”魏國明把一張白紙鋪在工作臺上,拿起鉛筆,在紙上畫著裁剪圖,發出“嚓嚓”的聲音,恍惚間將他帶回了1968年那些在月光下畫裁剪圖的夜晚。
1966年,“文革”開始,出生在四川廣安市鄰水縣兩河鎮的魏國明正讀初一,他看到不少同學因為父母成分問題被退學,感覺自己的學生時代很快也要結束了。果不出所料,由于他父親曾做過保長,自己不得不離開學校,跟著生產隊上山開石。“每天在懸崖邊上開石,又累又危險。”魏國明從那時起萌生了一個念頭,希望自己能學習一門不用這么累的手藝。1968年7月的一個傍晚,他跟著工友經過兩河鎮,看到一個老人在給生產隊的人做衣服,“他拿剪刀的姿勢非常好看,最吸引我的是,感覺做這樣的工作一點都不累”。后來,魏國明每天都到這里,來看這個老人做衣服。那個老人問他想學嗎,他說想學,于是這個叫杜俊明的老人就成了他的師父,“做的就是那種普通的衣服,我學了40天后,師父送給我一本上海時裝公司出的裁剪書,黑白圖片的,讓我自己回去學。”
魏國明白天在山上開石,晚上就躲在宿舍里用裝水泥的牛皮紙袋子畫裁剪圖,等到大家要睡了,自己就跑到宿舍外面,借著月光繼續畫。“我當時也不知道畫那些有什么用,就是覺得畫不好就憋得慌,很多人覺得我瘋了。”
去深圳探親偶遇旗袍
“文革”過后,給魏國明留下的不只是貧窮,還有迷茫。
他再次找到杜俊明師父,跟著他給別人做衣服。這些歷練讓他掌握了做衣服的一些獨到訣竅,“看到市面上有一些新鮮的衣服,自己就模仿著做。”1989年,有幾個同齡人從廣東打工回家,向魏國明描述了廣東的世界,在他聽來那就是天堂。當年國慶節,他來到了汕尾,在一家服裝工廠打工,接下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他先后去了惠陽淡水、東莞等地打工。
“來到廣東后,我一下子開眼了,突然明白,哎呀,衣服還可以做得這么好看。”他被當時流行的太子褲、吊帶裝、各種女裝吸引。在淡水給一個老鄉打工時,自己也模仿著做一些時尚的服飾,有時候不明白是怎么做出來的,就整夜整夜地研究,直到自己掌握了為止。
1998年對他來說,是人生的一個轉折點。那一年過年,他去深圳看望大姐的女兒。在深圳,有一天出來閑逛時,看到了一家商店里擺著的旗袍,“太漂亮了,高貴、典雅,我沒有文化也說不出到底是種什么感覺。”現在描述當時的情景時,魏國明還是有些激動。
他拿著一本破舊的服裝書遞給記者,“這就是那年我在深圳買的《東方旗袍》”,看到這些旗袍后,他就想深圳肯定有相關的書,就跑遍了深圳,終于找到了這本書,花“巨資”25 .8元買下了它。買回來后,天天看,天天學。“我都癡迷了,夢想著總有一天,自己會做出這樣漂亮的衣服來。”他說,那個時候才第一次區分開旗袍和唐裝。
2002年,他來到惠州,最初給一個老鄉打工做工作服,后來在斑璋湖附近一家檔口幫忙做唐裝。直到年近50歲時,才算安定下來,專心做他喜歡的旗袍。
擔憂手藝會失傳開始收徒
“不是任何人都能做旗袍的,它的每一針每一線都得需要心思。”魏國明洗了洗手,擦干手上的水跡,輕輕地拉過一件旗袍,“你看,這是寶劍叉,雙邊的直角,就這一點,如果沒人教,自己不去下功夫琢磨,都不可能做好。”他說,旗袍的美體現在細節上,而這些細節都需要功力,“斜襟”這一點都能看出是否用心。
他手里捧著一個剛編完的扣子,看了一下,覺得沒有達到自己的要求,就拆了重新做,這個扣子花了他大約兩個小時的時間。“這是比較簡單的扣子,叫鳳尾扣。”他說扣子做好了就是藝術,包含了工匠的審美,好的扣子,一眼看上去直觀很順。為了研究這些扣子的制作,最初他幾乎晚上不睡覺,“同行說我這是用老命來換技術,我喜歡晚上熬夜,靜,便于投入,自己喜歡的東西,用老命換,值。”
“平心而論,我越老越看好這門手藝的前景。”不到三個小時的采訪時間里,他點燃了第9根煙,他認為旗袍是中國特有的,任何衣服都不如旗袍更能體現中國女性的美,所以它永遠不會消失,而只有手工才能做出有質感的旗袍。同時,他也擔憂這門手藝會消失。現在學服裝的年輕人一般都不會選擇手工制衣,因為付出的時間精力較多,客戶群體有限,銷量少,要做得很好才會有名氣,而現在很多年輕人都靜不下心來。一個扣子要做七八個小時,做一件旗袍要花一天的時間,如果還要刺繡,就要再花上12小時,也就是說,一件完整的旗袍需要花費三天的時間。這使得一些年輕人望而卻步。
“今年我也想明白了,不能讓自己畢生的心得失傳,開始收徒。”他表示只要愿意學的,他就傳授,但是,有一個前提就是必須踏踏實實。
“隨著年齡的增長,做旗袍不僅僅是為生計了,更多的是為了這份快樂,總有一天,我會做到做旗袍就像雜耍,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怎么玩都是精品!”
——— 魏國明
他的心愿
“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怎么玩都是精品”
近期,在魏國明的心中產生了一個念頭,他準備暫時停下來,去上海、蘇州等地轉轉,去看看那里的旗袍做法,“這門手藝是沒有止境的,什么時候都得學習。”他說自己看看那些地方的旗袍是如何和現代生活結合的,然后,潛心研究旗袍最難的一關,刺繡。
“現在我做的旗袍上的花都是買來的,我得學會自己刺繡,用手工繡上去。”他認為那樣的話,一定更能體現出旗袍的神韻。
他告訴記者,現在自己還沒有達到自己要求的水準,等到了一定火候,會像瓷器師傅們一樣,在每一件旗袍上繡上自己的標志,“隨著年齡的增長,做旗袍不僅僅是為生計了,更多的是為了這份快樂,總有一天,我會做到做旗袍就像雜耍,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怎么玩都是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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