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三釵》明末跳秦淮河殉國的名妓
東林黨領袖錢謙益遇見青春貌美的柳如是時,己是白發詩翁,他的黃昏戀與秦淮河的槳聲燈影相映成趣。由愛其才兼而愛其人的柳如是,沖破年齡差距與世俗偏見,在二十四歲那一年,毅然嫁給六十四歲的詩壇泰斗,倒也度過一段美好時光。
漁陽鼙鼓驚破了鴛鴦蝴蝶夢。清兵攻破南京,南明小朝廷土崩瓦解,身為官夫人的柳如是,苦勸夫君以身殉國,保持晚節,并表示自己愿陪伴他投水赴死共為地鬼。她己準備讓秦淮河埋葬倆人對彼此的愛,以及對家國共同的愛。或者說,讓這份生死之愛伴隨秦淮河水滔滔不絕。想不到老才子雖老,卻比年輕女子怕死,沒覺得是賺了,反而認為是賠了,他舍不得放棄沒用完的時光與銀兩,想把人生的剩余價值榨取干凈。柳如是見其無同行之意,而自己主意己定,于是頭也不回只身投進養育過她的秦淮河。如果不是被搶救起來,相信會成為女人中的殉國者,即使這樣,她也被時人推舉為烈女。
柳如是勸錢謙益跳水殉難的原話是:“是宜取義全大節,以副盛名。”當時暫住錢家的長洲沈明倫在旁邊聽見,跟別人描述柳如是的節烈,充滿敬意,仿佛音猶在耳。
錢謙益沒聽從柳如是的死諫,為讓榮華富貴延續下去,投靠了新東家。《鹿樵紀聞》記錄了錢謙益怎樣守候多時,畢躬畢敬站在南京城頭迎接清軍的:“豫王兵至城下,見門未啟,遣使呼曰:即迎天兵,何閉也?有老人登城應曰:自五鼓候此,待城中稍定,即出謁。騎曰若為誰?復自喝曰:禮部尚書錢謙益。”錢謙益自報家門,為了討好清軍,使之對自己留下深刻印象。后來果然又成了清朝的禮部右待郎。奴顏婢膝雖謀得一官半職,卻并未真贏得新主子的尊重,他作為詩人的身份也遭到了懷疑。清高宗乾隆大搞文字獄時,親自下令銷毀并嚴禁錢謙益的詩文,話說得很難聽:“實不齒于人類。”
乾隆要求滿漢臣下為清朝盡忠盡節,不懷二心,特意把明代降官作為反面教材歸入《貳臣傳》,以此加強官員階層的思想教育。《貳臣傳》里能找到錢謙益的名字,想抹也抹不掉了。這比秦檜被鑄成鐵像跪在西湖岳飛墓前,好不到哪里。貳臣這稱呼簡直是在扇錢謙益之流的耳光。唉,錢謙益真夠二的。干嘛不聽柳如是的忠言啊?這下把大半輩子積攢的好名聲全給斷送了,永世不得翻身。
才華驚世的詩人錢謙益,如果跟柳如是結伴殉國,沒準會成為明朝的文天祥呢,他的遺作也將作為《正氣歌》而流偉千古。
柳如是舍生跳進秦淮河,冼清了自己,被公認為烈女。由妓女而變成烈女,這是多么難得而又壯麗的一躍。柳如是義無返顧地跳過去了,超越了自我也超越了身后的種種才子、英雄。這個女人,才真正是好樣的。她是紅粉軍團里的敢死隊員。跟她相比,那些降臣降將統統白長了胡子。譬如一大把白胡子的錢謙益,連鞋子都不敢讓河水濺濕,那又怎么樣呢,在史書里,他滿身都是洗刷不掉的污水。他不敢跳進可以青史留名的秦淮河,卻自己把自己推進臭名遠揚的爛泥坑。柳如是成為烈女之時,也正是錢謙益成為貳臣之日。不管怎么說,柳如是還是愛錢謙益的。勸自己的愛人一起赴水殉國,也是一種很大氣、很有力量的愛,愛惜他的名聲正如愛惜自己的羽毛。可惜,自己愛的人還是讓自己失望了。他承擔不起自己對他的那種愛。
《絳云樓俊遇》,寫到柳如是陪錢謙益郊游時拿他不敢涉過一條溪流的膽怯取笑,覺得他不夠爺們:“后牧翁偕柳游拂水山莊,見石溪流泉,澄潔可愛。牧翁欲涉足其中,而不勝前卻。柳笑而戲語曰:此溝渠水豈秦淮河耶?”點到了錢謙益不敢跳秦淮河殉國的痛處,錢謙益面紅耳赤。
錢謙益不僅辜負了故國的重用與信任,也辜負了柳如是對他的愛,對他的期望。他淪落為精神上的娼妓。改事新主,有奶便是娘。不,他連秦淮八艷這樣的妓女還不如呢。更慘的是,罵他是貳臣的,罵他不齒于人類的,還不是故國故人,而是他賣身投靠的新主子。學者黃裳把柳如是稱為不平凡的女性:錢謙益晚年的政治生涯,失節投機,不用說旁人, 連柳夫人也是不贊成的,柳夫人也不自得,女兒出嫁以后也下發入道了,這以后即是錢謙益的死。
看來柳如是雖陪伴老公度過余生,心已空寂。老錢雖然多活了幾年,活得又有什么勁啊,不過是把前半生的功績給一一破壞了。等于是一種更漫長、更痛苦、更有恥辱意味的自殺。他破壞了那個名滿天下才華絕倫的自己。正像后世的詩人所寫:有的人活著,他己經死了。
當錢謙益真的死了,柳如是覺得已對得起自己對他的愛了,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了,再無活著的意義了,隨即懸梁自盡。性子真夠烈的。她雖然死了,卻仿佛還活著。活在后人代代相傳的敬仰與贊美之中。直到二十世紀,國學大師陳寅恪,還情有獨鐘地寫了一部《柳如是別傳》。
舊書里記載嫁給詩歌領袖的柳如是,不只是當時詩壇第一夫人,本身也是才貌雙全的女詩人:“柳如是名是,一字蘼蕪,本名愛,柳其寓姓也。豐姿逸麗,翩若驚鴻。性嬛慧,賦詩輒工,尤長近體七言。作為得虞、褚法。”
在與錢謙益相識之前,她就久聞其名,常讀其詩,并且明言相告燈蛾撲火般爭相擁來的年輕小才子,你們死了心吧,我喜歡成熟男人、成功人士:“天下唯虞山錢學士始可言才,我非才如學士者不嫁。”
作為老詩人的粉絲,柳如是還主動出擊,上門追求。《板橋雜記補》中有 《柳如是軼事》:“聞虞山有錢學士謙益者,實為當今李杜。欲一見其豐裁,乃駕扁舟來虞,為士人妝。坐肩輿造錢府投謁。易楊以柳、易愛以是。刺入,錢辭以他往,蓋目為俗士也。柳于詩內微露色相,牧翁得其詩,大驚,詰閽者曰:昨投詩者士人乎?閽者曰:士人也。牧翁愈疑。急登輿訪柳于舟中,則嫣然一美姝也……”
說的是柳如是女扮男裝,雇了條船,從南京去虞山拜訪心中偶像。她原名楊愛。臨時改了個筆名,柳是。寫了名片,隨同詩稿托門房轉呈。老詩人認為是無名小輩,謊稱不在家,未予接見。可隨手翻其詩,非常溫柔婉約,像是才女情懷,似乎有李清照之遺韻。便問看門人剛才的來客是男是女?看門人回答是一個英俊小伙。老詩人更懷疑了,覺得不可思議,趕緊坐上轎子追到碼頭,仔細打量,發現坐在客船中的其實是一個靚女。喜不自勝,邀其重新上岸,去家中坐談。這一來,文學女青年柳如是,就走不掉了,也不想走了。
這浪漫得很的相識,對于柳如是而言是精心策劃的,但她畢竟有信心,能讓自己的偶像一見鐘情。原本是自己崇拜他的才,反過來卻讓他崇拜自己的美。柳如是即使穿著男裝,也掩蓋不住天生麗質,反而多了一份別樣的瀟灑。
錢謙益的門生顧苓作為目擊者,根據印像畫過一幅《河東君初訪半野堂小影》,上附柳如是傳,形容俏佳人求見老才子的情景:“崇禎庚辰冬,扁州訪宗伯,幅巾弓鞋,著男子裝,語言便給,神情灑落,有林下風。”后附題踐:“是身材不逾中人,而色甚艷。冬月御單衣,雙頰作朝霞色,即之體溫然。”
假小子柳如是,雖隱身于男裝,依然光彩照人。她臉上朝霞般的潮紅,是出自內心對愛情的憧憬。難怪錢謙益一眼望去即被電著了。
為留住柳如是,錢謙益特意在虞山拂水山莊,為之筑絳云樓、我聞室。大有金屋藏嬌之意。一對年齡懸殊卻志趣相投的伉儷,在江南園林里讀書,寫詩、撫琴、下棋,時而舉辦沙龍,宴請文友,真是快活得像神仙一般。
據說在洞房花燭夜,彼此開玩笑。柳如是皮膚好,溫泉水滑洗凝脂,而頭發漆黑。老詩人將其擁入懷中,無限感嘆:我甚愛卿如云之墨、如玉之白也。柳如是瞧著老人黝黑的膚色以及滿頭白發,巧妙回應:我甚愛君發如妾之膚、膚如妾之發也。相視而大笑。于是,流傳出“風前柳欲窺青眼,雪里山應想白頭”的詩句。
白發詩翁找到紅顏知己,靈感如泉涌,著述甚豐 ,迎來人生的第二春。柳如是不僅是他生活中的小愛人,也是工作上的女秘書:“宗伯吟披之好,晚齡益篤,圖史校注,惟柳是問。每于畫眉余暇,臨文有所討論,柳輒上樓翻閱,雖縹緗浮棟。而某書某卷,拈示尖纖,百不失一。或用事微有訛,隨亦辨正。宗伯悅其慧解,蓋加憐重。”
柳如是甚至還成了錢謙益的經紀人,替他會客,代理一切事宜。《河東君傳》記載:客有挾著述愿登龍門者,雜沓而至,幾無虛日。錢或倦見客,柳即與酬應。時或貂冠錦靴,時而羽衣霞帔,清辯泉流,座客為之傾倒。客當答拜者,則肩筍輿,隨女奴,代主人過訪于逆旅,即事指題,共相唱和,竟日盤桓,牧翁殊不芥蒂,嘗曰:“此我高弟,亦良記室也。”戲稱為“柳儒士”。
在那個階段,柳如是崇拜錢謙益,能和精神偶像朝夕相處,無比幸福。柳如是又是錢謙益的第一讀者,總是在第一時間讀到他熱騰騰出籠的新詩。《柳如是事輯》:也提到柳如是頗有鑒賞能力:“錢牧老語余言,每詩文成筆以示柳夫人,當得意處,夫人輒凝睇注視,賞詠終日。”
《金陵十三釵》明末跳秦淮河殉國的名妓
其實,柳如是自己的詩也有特色。且轉抄她的《春日我聞室》:“裁紅暈碧淚漫漫,南國春來正薄寒。此去柳花如夢里,向來煙月是愁端。畫堂消息何人曉,寶鏡容顏獨自看。珍重君家蘭桂室,春風取次一憑闌。”借用黃裳的評點:詩作得非常曼妙,有一種駘蕩之致。
黃裳認為柳如是在明末的女伎中算是一個代表人物:她雖沒有像陳圓圓那樣的“以一身系天下之安危”,然而因為曾經是“江左三家”的首領錢牧齋的愛妾的關系,名氣也大得很。“她的遭時不偶,運氣之壞,似乎也不下于其余幾位。不過李香君有人給她作了《桃花扇》,陳圓圓也博得一首《圓圓曲》,董小宛更是熱鬧得很,命運比較,最寂寞的是柳如是與顧橫波了。”
柳如是不嫁大款,更瞧不起富二代,也不稀罕王公權貴附庸風雅的追求。她只崇拜真名士,相信真名士自風流。如果沒有這種崇拜為基礎,她根本產生不了愛,在“倒追”錢詩人之前,她即以喜好結交文化名人而出名了。堪稱文化名流的職業粉絲。
柳如是最早為文藝界所知曉,乃因她與其時清流的盟主,復社黨魁張溥(天如)傳出桃色新聞。她本是吳江名妓徐佛的徒弟,跟其學琴、學畫、學著為人處事。徐佛是一大交際花,引得各地才子爭相前來一睹芳華,她的繡樓每天都舉辦沙龍,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婁東張溥路過吳江,將帆船泊在垂虹亭下,換乘扁舟前去看望老相好徐佛。因未預約,不巧徐佛去別處走穴了,留下當時還叫楊愛的柳如是看家。張溥剛剛有點失望,一見徐佛弟子楊愛更加年輕貌美,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頓時喜出望外。
楊愛聽張溥自報家門,就說久仰,信口念出客人以往的詩句,并上樓找出翻卷了邊角的詩集,證明確為枕邊書。張溥想不到自己的書已先伴美人眠,心理上的距離拉近,忘掉此來原本找誰的,就坐下和新認的知音談心。兩人相逢的話題與情形,已無從查考,只知道張溥此行有了意外的收獲,依依不舍。楊愛也頗善解人意地任他握著小手,邊走邊聊,一直把他送到大碼頭,船開了彼此還頻頻揮手呢。
這是別人在書中有記載的:“先是我邑盛澤歸家院有名妓徐佛者,能琴,善畫蘭草。雖僻居湖市,而四方才流,履滿其室。丙子春,婁東張西銘以庶常在假,過吳江泊垂虹亭下,易小舟訪之。佛他適,其弟子曰楊愛,色美于徐,綺談雅什,亦復過之。西銘一見傾意,攜至垂虹,繾綣而別。”
能讓閱盡人間春色的清流盟主一見鐘情,臨走時像丟了魂似的,可見剛出道的柳如是已是擋不住的誘惑。消息傳開,任你清流也難免蕩漾起陣陣漣漪。柳如是投身于清流,驚鴻照影,靠著花邊新聞一夜成名。
柳如是嘗到傍名人的甜頭。不以緋聞為壓力,反而倍感得意。據黃裳描述,從此柳如是頗自負,身價也高了起來。三吳之間的那些膏梁紈袴,在她看來,都成為“木偶”了,那些搖頭晃腦,大做貼括文章的舉子,在她看來都成了“傖父”。她覺得委身之人非得要“博學好古,曠代逸才”不可,她開始去追求男人了……
仗著已成就的艷名,柳如是不甘被男人挑選,她要反過來挑選男人。憑什么主動權就該在你們手里啊?姐們要拋繡球了,看上誰就把它投擲誰的腦袋上。別搶。靠搶是搶不到的。要看本小姐是否樂意。那些根本就沒戲的主兒,別湊上來,一邊呆著去吧。本小姐模仿公主比武招親,只不過比的是詩,詩寫得不好的先回家練習去。
心高眼也高的女詩人柳如是,為了打開社交面,移居另一個大碼頭,松江。僅僅因為聽說這里有個大才子叫陳臥子。她特意在陳臥子家附近租了房子住,刻意成為鄰居,幻想抬頭低頭間能撞見,沒準才子會驚艷而打聽自己芳名。她還一次又一次登門投遞名片與詩稿,盼望被接待。
在《河東君尺牘》里,收錄有柳如是求見陳臥子的一系列信件,有的堪稱亦裸裸的情書:“鵑聲雨夢,遂若與先生為隔世游矣。至歸途黯瑟,惟有輕浪萍花與斷魂楊柳耳。回想先生種種深情,應入銅臺高揭,漢水西流,豈止桃花千尺也。但離別微茫,非若麻姑方平,則為劉阮重來耳。秋間之約,尚懷渺渺,所望于先生維持之矣,便羽即當續及。昔人相思字每付之斷鴻聲里,弟于先生亦正如是。書次惘然。”
跟文人打交道,柳如是時常自稱女弟,兼有拜師與認大哥之意,可見她不僅好穿男裝與中性服裝,性格也有幾分男性化,喜歡跟男人拜把子做哥們,而忘掉自己是女兒身。黃裳認為據此可管窺當時風氣:妓女可拿名片拜客,而且自稱女弟,在三百年前這實在是驚世駭俗的事。
可柳如是這回是哭錯了墳,找錯了抒情的對象。陳臥子自以為正人君子,就應該坐懷不亂,豈能為情語綿綿所挑逗?他不吃這一套,仍然拒而不見。后來索性讓門房轉告:我家主人說從來不曾有你這么個弟弟,喊錯人了吧?
柳如是受不了冷遇,徑直闖進去,在書房門口堵住了陳臥子大罵:“風塵中不辨物色,何足為天下名士。”等于說陳臥子徒有虛名,不識抬舉。就差罵他是偽君子。她生氣的樣子,不知在陳臥子眼中如何,在我眼中挺可愛的。我能想像出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氣紅了臉。或許她為陳臥子不解風情而生氣之余,也怪自己看走了眼吧?那哪是個人啊,明明是塊木頭嘛。
在陳臥子那里碰了避,柳如是不僅沒頹廢,還化悲痛為力量,決心要找一個更有名更有才更有地位的郎君,為自己雪恥。氣死那個書呆子!她離開松江這塊傷心地,一氣之下,去了更大的碼頭,南京。在秦淮河上,仍然廣交文友。一打聽,文學界的頂級人物是錢謙益。得,就是他了。論威望,你陳臥子只配給錢謙益拾鞋,我要讓錢謙益替我拎包。信不信?
柳如是把追求陳臥子的招數,轉而在錢謙益身上如法炮制。沒成想,一試就靈。剛遞上第一封交友信,還沒等自己在隔壁租房子呢,錢謙益就追過來,把自己迎接進家中。柳如是只是裝出開船要走的架式。老夫子惟恐緣份稍縱即逝,在碼頭上又跺腳又招手的,怕美人氣跑了。瞧,這才是真名士。雖然一大把年紀了,仍然是白頭發的白馬王子。比那個躲躲閃閃的陳臥子強多了。難怪陳臥子的詩寫不過錢謙益呢,無情的少壯派也比不上多情的老英雄啊。詩畢竟要靠情字給撐起來的。
柳如是的感覺沒錯。錢謙益熱得快,一讀楊愛化名柳是轉呈的情詩,心有靈犀,預感到可能有艷遇,不該錯過。我胡亂猜想:楊愛之所以靈機一動化名柳是,除楊與柳同屬之外,還有柳氏之意。等到柳是透露自己的真名,錢謙益更歡喜了:我知道你啊,你不就是那個讓張溥神魂顛倒的吳江女詩人楊愛嗎?現在,又讓老夫神魂顛倒了。我沒想到,我也有這一天啊。老詩人如獲至寶。
楊愛就這樣成為柳是的。柳是就這樣成為柳如是。錢謙益是文化人名中的名人,沾了他的光,柳如是的名氣更大了。應該講,她改變自我超越自我的夢想,是成功了。
她把錢謙益當成了真名士看待,覺得陳臥子之流不過是偽君子。只是這一回,她多多少少又看錯了。和平年代,真名士自然風流天下聞。可一旦敵兵壓境,刀架在脖子上,所謂的真名士也嚇得尿褲子。空有其名。與不敢蹈屈原之轍、在秦淮河邊畏足不前的錢詩人相比,奮身向水里跳、勇于像殉情一樣殉國的柳如是,似乎更有魏晉風度,更得名士之真傳。她不愧為秦淮河邊的女名士。
一生尋找真名士、崇拜真名士的柳如是,沒想到,自己找到的真名士,會變成假的。更沒想到,自己會變成真名士。做名士,風流容易,難得的是有風骨。在秦淮河上清談、空談的那些才子們,又有幾個,能有柳如是那樣動真格的風骨?
在秦淮八艷中,柳如是的墓址是明確的,她葬于虞山麓拂水山莊,那也是她給錢謙益紅袖添香的地方。墓前有秋水閣,一側為耦耕堂。后來,山莊的建筑損毀,柳夫人墓也荒蕪。道光初年,陳云伯在常熟當地方官,出于對柳如是的景仰,撥公款加以重修。這筆錢該花。
發表評論